時光匆匆。還沒來得及評判出究竟哪個食堂的飯菜更美味，大一就在忙碌的日子裏一晃而過。夏初音的第一場獨奏會就在學期考試的最後一天，雖然只是校園內部的獨奏會，演奏廳卻也坐得滿滿的。

夏初音偷偷在舞臺邊向觀眾席望去，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喉嚨，她承認，她很緊張。要不是看見唐莘像嫁女兒辦婚禮一樣，四處招呼張羅，逗得她“呵呵”直笑緩解了不少壓力，否則她真想立即暈倒取消獨奏會。

正看得一顆心忽上忽下，眼睛突然被蒙住，“你就怕自己不緊張是嗎？”

纖長有力的手指，掌心裏是她熟悉的清香。她溫柔地拔開他的手，回身躲進他懷中，“人怎麽這樣多？”

他輕聲哄著，“人多說明你有名氣。別怕，有我在。”

幸福感邁著歡快的步子而來，只要她想，她可以永遠賴在他懷裏，“秦錚，你好久沒帶我‘巡街’了。”

秦錚笑了起來，是呀，他們很久沒“巡街”了，被突如其來的忙碌與壓力沖散了平淡的甜蜜。“暑假我們去過段平淡的生活吧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。”

“雲村？”盡管他沒有說要去哪裏，但夏初音就是知道，一定是那個仙境般存在的地方。

那天的獨奏會，意料之中的成功，夏初音用自己對樂曲的超強理解與精湛的琴藝，贏得了所有人的掌聲。這處舞臺，雖然不算恢弘，卻圓滿了她的音樂之路。臺下陪伴她的都是她愛著的人，一路支持，一路相護，而她能回饋給他們的卻少之又少。

她幾乎一眼就在人群裏找到了他，不驚不喜淡然微笑著給予她鼓勵。幸福就是，此刻他的眼裏只有你，而你的眼裏也恰巧只有他。

與廳內的熱烈相比，廳外格外寂寥。夏初音巨大的個人海報就高懸在演奏廳的外墻之上。黑白色調的氤氳裏，她側首低眉，香肩半露，鎖骨妖嬈著暗地生香。

他站在這張海報前有多久，久到腿腳已微微酥麻，卻仍不舍離去。她的第一場演唱會，他還是不願千萬裏的追來。鼓不起勇氣走進演奏廳，沒有自信站在她面前，只是默默地送上祝福以寬慰自己想念的心。

他那般虔誠，甚至沒發現身後漸漸走進他的人。“羅馬？”傅晨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才離開不久的人又出現在他眼前，坐飛機不要錢是嗎？

羅馬聞聲回身，淡笑一抹，然後將手指豎在唇邊，“別告訴她。”

獨奏會後，秦錚真的帶夏初音去了雲村。他將那個纏綿悱惻卻倒盡淒美的故事講給她聽時，他們就坐在前往雲村的客船之上，遠遠地，雲村雲山霧罩，媲美仙境。

夏初音靠在秦錚的肩膀上，被小小的傷感包圍，“那個男人真的為心愛的女子放棄了所有？”

“仲爺爺說，那人本來可以成就一番偉業的，後來還是放棄了，只是沒人知道他們後來怎樣了，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，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。”秦錚為她理好被風吹亂的發絲，極盡溫柔。

夏初音突然很緊很緊地抱住他，“你會不會離開我？我是說如果！我真的很怕，很怕。”

“會。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天。”情話總是很動聽，可夏初音選擇相信，這一刻的滿足已夠她回憶一輩子。

一下船，秦錚就見到了仲爺爺。他仍然如幾個月之前矍鑠，世外嫡仙般飄逸。

肯讓秦錚親切地主動上前與之相擁問候的，除了羅馬與傅晨驍，只有仲爺爺。

“還好？”

“還好。”

一少一老，一問一答，忘年之交。秦錚拉過乖巧站在他身後的夏初音，不顧她的羞澀，“我的心上人。”

仲爺爺捋著白須，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子，眼底清透世事，“是個幹凈的孩子。”

他們沿著崎嶇的山路兜兜轉轉，這藏在世界角落裏的清雅村落讓夏初音為之著迷。“仲爺爺，這裏為什麽叫雲村？還有這滿山的杜蘅，真的是美到了極致！”

仲爺爺走在前面，雖年已過百，卻依然硬朗，他偶爾擺弄著路邊的杜蘅，神色迷離，“你認得這種花？”

“我媽媽喜愛花草。”夏初音謙虛地點頭，“杜若蘅蕪，一夕頹敗。它盛開在夏天，沁香彌漫，玉麗亭亭，只是……花期太短，總是另人憂傷。”

仲爺爺讚賞地點頭，“是呀，花開一夕。可是這花卻是我們雲村的聖花。”他停下來，掬一朵於手心，“相傳很久很久以前，久到確切的年代已無法考證，那時，咱們趙氏的老祖宗還是皇族嫡子，身系天下安危。後來，他遇到了一個像杜若一樣清麗絕美的少女，她的乳名中便有一個‘蘅’字。老祖宗對少女可以說是一見鐘情，甚至為她下跪三軍陣前。可不知為何，老祖宗卻殺了少女的父親和兄長，讓好好的一段感情因此無疾而終。”

“那他們後來怎麽樣？”夏初音完全被這個傳說吸引住了，她相信他們絕對不會無疾而終。

仲爺爺繼續往前走，那幽僻的村落已近在眼前，“後來，據說少女嫁給了別人，老祖宗傷心欲絕之下放棄了皇位，藏身於此，終其一生再未出去。為了寄托他的思念，他在山間遍植杜若，還為這個村子取名‘雲村’，因為那女子的閨名裏有一‘雲’字。”

“看來族中女子在祭掃禮上紫紗覆面也是為了紀念那女子。”秦錚突然聯想到上次回來時參加的祭掃禮，那些古怪的儀式，終於有了一個合理的說法。

仲爺爺對他點頭，“這都是傳說罷了，許是杜撰的也未可知。”

“我不信那女子會嫁給別人，這裏面一定有很多曲折離奇的故事。”夏初音仿佛可以看見，那對出色的男女攜手並肩山頂，笑看風雲，過著平淡如水卻能細水長流的日子。他們會有可愛的孩子，一輩又一輩，守望幸福。

仲爺爺徒然一笑，竟多出幾份思憂，“別怪仲爺爺多嘴，自古情深不壽，一生太短，還是要清心寡欲，無欲則剛。”

秦錚去祭拜祖宗的時候，夏初音就等在祠堂的院子裏。“爺爺，那故事的結局讓您改了吧。”

好個玲瓏剔透的女子，“你又如何而知？”

夏初音狡黠地一笑，“他們應該是在一起了，否則後來如何有了趙氏後裔。我想，沒有一個女人會如此大度地任

憑自己的丈夫思念其他女人，甚至以名為村。”

仲爺爺為她的聰慧驚訝，也為她的不說破而疑惑，“那你剛才為什麽不說？”

“我想您應該是不想讓秦錚知道後來還算完滿的結局。”不自信的小心思還是讓她開始不舒服起來，這樣是否也表明了德高望重的趙氏長者對於他們的態度。

“的確，我不希望這樣的故事縈繞在秦錚的身邊。他本已癡情，再多出這些因素助長他的人生，那麽趙氏就真的後繼無人了。”仲爺爺話音落地的時候，秦錚正好從祠堂裏走出，若即若離，不疾不徐。

幾乎是轉身的瞬間，夏初音便隱起了苦澀的擔憂，她希望，與他眼前，總是最清透雋永的自己。就算，她已不被他的族人所接受。

杜若，清麗婉約至美，卻也淒然憂傷至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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